硅谷银行引发的全球系统性风险有何启示？

作者：北京大学国家展开研究院研究员何小贝

这是一起区域性中小银行引发的全球体系性金融危险事情。硅谷银行（Silicon Valley Bank, SVB ）和签字银行（Signature Bank）以财物规划而言在美国银行中别离仅排16和29，且与大型银行的规划相去甚远，但却引发了全球金融商场的震动，拖垮了作为全球体系重要性银行的瑞士信贷。这场典型的银行挤兑事情充分体现了2022年取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三位经济学家的研究的价值和生命力：为什么银行这么脆弱？银行危机的结果是什么？如何防备体系性危险？

一、为什么银行这么脆弱？

硅谷银行的关闭是个教科书般（Diamond and Debvig，1983）的挤兑事情。硅谷银行能够说有着最优质的事务形式，专心服务科技职业草创公司，与全球最有增加潜力的企业深度绑定。在关闭之前硅谷银行的信誉评级都为投资级。为什么两天时间内敏捷关闭？这就要说到银行天然的脆弱性。

银行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实体经济有期限错配的需求：储户有临时的活动性需求，而企业需求进行长时间投资。期限错配（即借短放长）是银行的中心职能，但是这也决议了银行天然存在脆弱性（Diamond and Debvig,1983）。长时间的财物难以随时变现，一旦很多储户取款，银行就面对活动性不足。存款稳妥制度的呈现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这一问题（Diamond and Debvig,1983）。

但是存款稳妥制度并不足以消除金融体系中的挤兑危险。一方面，批发融资并不受存款稳妥制度保护；另一方面，从各国的实践来看存款稳妥制度也不掩盖一切零售存款。美国的存款稳妥仅保护低于25万美元的存款，但未受保护的存款在各银行的散布是很不均匀的。硅谷银行以企业存款为主，92.5%（注释1）的存款不受存款稳妥的掩盖。签字银行的存款以高净值人群为主，也有类似问题。

引发挤兑的导火线是什么？科创职业是对利率最敏感的职业之一，也是在这轮美联储加息环境下最先遭到冲击的。硅谷银行很多的存款客户为科创公司，这些公司开端耗费现金保持运营，2022年其存款余额现已开端明显下降。为满意取款需求，硅谷银行需求卖出其长时间财物（持有到期的证券）。在前所未有的加息环境下，这些财物的价格大幅跌落，一旦被兜售，则账面浮亏变成了本钱金丢失，影响偿付性。硅谷银行持有的证券财物占总财物比重55%，是美国的银行均匀的两倍。因此当其公布兜售丢失的消息时，储户都担心银行稳健性，一天内的取款规划达到420亿美元，占其存款规划的三分之一。没有银行能撑过这样的现金焚烧速度。

二、为什么引发金融危险感染？

但银行关闭并非新鲜事，美国均匀每年都有几起。硅谷银行算不上体系重要性银行，美国监管当局也决断出手救市，为什么还引发了大规划金融危险感染？

惊惧向来都是驱动金融危险感染的主要因素。美国监管当局深知这一点，在危险感染之前就敏捷出台救助方案。首要，FDIC为硅谷银行和签字银行的全部存款提供稳妥，相当于消除了最紧迫的挤兑危险；其次，美联储创设活动性东西（Bank Term Funding Program, BTFP），让银行不需求为满意短期付出需求而兜售财物，即防止“未完成”丢失变成完成的丢失、侵蚀本钱金，相当于很大程度上下降了财物兜售危险。

但是金融商场的惊惧并未中止。

商场的惊惧来自于对中小银行稳健性的置疑，实质上是对银行监管的不信任。在这场危机中，美国大型银行和地区性小银行的境况迥然不同，投资者兜售地区性中小银行的股票。事实上，美国的许多中小银行以借款为主业，并不持有足够的合格抵押品（国债、政府债券等）来取得BTFP的支撑。与一切金融危机相同，商场呈现大规划的安全财物转移（flight to quality）现象，储户和投资者敏捷将存款和财物从中小银行转至大型银行，中小银行的财物遭到兜售。商场一方面以为体系重要性银行遭到更严厉的监管、因此更稳健，另一方面也寄希望于金融组织的“大而不能倒”。

但是尽管美国的大型银行相对稳健，欧洲的大型银行却遭到了严峻冲击。这是因为与其美国同行比较，欧洲大型银行从2008年金融危机今后一向盈余才能欠佳，财物负债表远不如美国大型银行健康。尤其是作为全球第五大财团、全球体系重要性银行（G-SIB）的瑞士信贷，早前现已风云不断，在此风云中遭遇更大规划客户赎回，终究不得不接受瑞士央行的救助，成为第一个倒下的大型银行。

三、银行危机的结果是什么？

目前来看，美国和欧洲的监管当局都有志愿采纳办法防止金融危机。当金融惊惧散去后，对经济和金融商场有什么影响？

宏观经济和金融体系之间存在多途径的彼此反响机制。科技职业的周期性衰退是硅谷银行危机的导火线，但硅谷银行的关闭也会对科技职业乃至宏观经济发生负面影响。根据Bernanke(1983)，银行关闭是金融危机演化成经济危机（大萧条）的原因，这涉及到银行的另一个中心职能，即甄选合格的借款人，向其发放借款并监督。一旦银行关闭，这种甄选监督技术无法发挥效果，借款人的金融交易本钱上升（体现为信誉利差上升），借款人难以取得信贷，投资和消费下降，总需求削减，加剧经济衰退。

硅谷银行的关结束会议引发上述问题。硅谷银行在美国高科技草创企业投融资范畴的商场份额超越50%，是硅谷创投圈里的金融中心，有不可取代的方位。硅谷银行与全球逾600家创投组织、120家私募股权基金有事务往来，VC/PE及科创企业遍及在硅谷银行有账户。硅谷银行的关闭将加剧科创医疗职业的融资难度，对职业而言是落井下石。

更重要的是，这场席卷全球的银行危机会让稳健的银行也对财物扩张保持谨慎，中小银行更会下降信贷供给，削减危险财物装备，这会使总需求下降，拖累全球经济。

四、方针会怎么反响？

美联储会忧虑银行危机恶化而放缓加息吗？即便美联储放缓加息，也不是因为银行危机。2020年疫情惊惧时期的商场操作证明，美联储有才能经过创设各种活动性东西来保护金融商场安稳，本次敏捷救助也显现其有所准备。因此联邦基金利率只需求用于保护价格安稳和就业。正如英格兰央行在2022年的养老金危机中的操作相同，美联储完全能够一边向商场提供活动性（不管自动还是被动），一边加息。美联储假如放缓加息，更有或许的原因是这场银行危机导致的经济衰退的概率在上升。

此轮银行危机更深入的影响应是在金融监管的走向。尽管美国财政部部长耶伦强调本轮救助方案只救储户，不救银行（股权人和债权人），但扩大存款稳妥的掩盖范围自身现已构成了道德危险，究竟银行事前并未付出相应的保费，更何况美联储的BTFP东西也让缺少审慎危险管理的银行也规避了财物兜售的危险。这种兜底尽管不得已，但究竟破坏了金融商场纪律。如Bernanke（2013）所说,短期的金融危机救助举动会以长时间的金融体系不安稳性作为代价，因为金融组织没有为其过度的危险承担行为承担结果。但是Bernanke（2013）也说，道德危险没有有很好的解决方案,有必要经过树立更为有用的审慎监管，最大程度的下降金融危机发生的概率，然后下降道德危险的影响。事实上，2008年金融危机后，各国对银行的监管都大大加强，包含2010年出台的巴塞尔III和美国的《多德弗兰克法案》，方针都是加强银行的审慎监管。

但是硅谷银行事情显现，一方面银行自身危险管理有严峻失误，且监管当局未施行有用的监督；另一方面金融监管的放松（而非美联储加息）也埋下了这场危机的种子。

尽管前所未有的快速加息是对金融商场的考验，但利率危险是银行最常见的危险，一般银行使用利率衍生品对冲相关危险。但是硅谷银行持有1200亿证券财物，却只做了名义价值5.5亿美元的衍生品。假如监管要求硅谷银行施行有规律的银行压力测验，相关危险都不或许累积到这个水平。事实上，2010年出台的《多德弗兰克法案》要求财物在100亿美元以上的银行都要进行年度的压力测验，但是跟着经济复苏、加上银行监管本钱过高的游说，2018年美国又经过了《促进经济增加、放松监管要求、保护顾客权益法案》，减轻了对中小型银行的监管要求，将压力测验的门槛都进步到了2500亿美元（注释2）。硅谷银行关闭之前的规划为2200亿美元。不仅如此，因为财物规划不够大，硅谷银行也无需满意活动性掩盖率（LCR）、净安稳资金份额（NSFR）的要求。这也是为什么硅谷银行在经历了存款财物急速扩张（2021年末存款约是2019年末的三倍）、又敏捷收缩（2022年下降9%），未能保持合理的活动性水平以应对继续的存款流出危险的原因。

此轮银行危机显现，只重视体系重要性金融组织不足以保护金融安稳，现有的审慎监管东西仍有缺陷。首要，现有的银行监管结构下降了中小银行的合规本钱，但危险爆发后监管当局又不得不出手兜底，破坏了商场纪律，构成道德危险，为下一次危机埋下种子。其次，对大型银行的审慎监管要求也值得反思。瑞士信贷满意全球体系重要性银行所要求的本钱和活动性要求。事实上，基于现有的压力测验，其活动性掩盖率足以应对压力时期继续超越一个月的很多资金外流。但是这依然轻视了商场的惊惧程度和资金外流速度。需求从头考虑压力测验并将危险感染途径归入。

整体而言，能够预判的是，此轮银行危机事情会推动美国的金融监管再次进入一轮收紧周期，中型银行很或许面对更高的监管要求。

五、对我国有什么启示？

硅谷银行危机事情尽管没有直接涉及我国商场，但对我国的金融监管有重要的启示。

首要，我国区域性中小银行面对的危险不容忽视。我国银职业的财物回报率明显低于美国同行，且财物中有相当部分不良财物未被归入不良，能够算是“未完成丢失”。假如经济增加放缓，金融危险会进一步累积。尽管我国没有类似的硅谷银行这样专心服务某一职业的银行，但许多中小银行长时间扎根区域经济，财物的职业集中度很高，而职业的危险终究都会成为银行的压力。例如，跟着经济低碳转型，高碳工业集中的区域的城商行的财物问题将逐步露出。与此同时，硅谷银行事情也显现，哪怕是高增加潜力的职业也在下行周期也或许对银行构成巨大压力。我国的绿色借款、普惠借款增速远超均匀借款增速，但假如缺少价格信号发挥指引效果，终究也或许对银行构成拖累。

其次，中小银行的危险或许经过金融危险感染演化成金融危机，防备体系性危险需求有用的审慎监管和方针东西。我国金融监管长时间重管制，轻监管，缺少审慎监管东西和监督手段。硅谷银行事情演化到瑞信被救助，证明目前我们对金融危险感染的了解还很有限，现有的危险监测目标和监管要求没有能有用防御危险感染。我国尽管没有发生过全面的金融危机，但历史上也呈现过多次银行挤兑危机，跟着金融商场化变革的深化，银行的危险或许逐步露出。监管当局应重视展开银行压力测验，尤其是开发能模拟金融危险感染的宏观审慎压力测验，构建金融危险监测目标体系，丰厚审慎方针东西箱，以防备体系性金融危险。

最终，应在《金融安稳法》的结构下树立商场化的金融组织退出机制，健全金融安全网，防备道德危险。美国监管当局在此轮危机中的救助方案在国际上存在争议，也将影响未来美国和全球的金融监管变革。树立金融危险处置的应对预案和金融组织商场化退出机制有助于打破“大而不能倒”和政府兜底的预期，下降道德危险。同时应充分发挥金融安稳保证基金的效果，防止将危险处置过程中的丢失和本钱转嫁给公共资金。

注释：
1. Erica Jiang, Gregor Matvos, Tomasz Piskorski, and Amit Seru (2023). Monetary Tightening and U.S. Bank Fragility in 2023: Mark-to-Market Losses and Uninsured Depositor Runs?

2. 硅谷银行的 Greg Becker是促成这一监管放松的重要的游说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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